白德忠工作期间自学俄语,独自翻译并正式出版了《稀土金属合金》,编著《身管失效与特钢材料》。他所翻译编著的书籍,对钢铁大锻件行业以及年轻一辈钢铁人有传播借鉴的意义,白老将自己一生中的40年都奉献给了北重集团,奉献给了他所热爱的兵工事业。
问:1955年您进厂时厂里是什么样的情形?
白:当时厂区什么也没有,只有用宿舍作为办公室的两栋楼,我们在南面那个宿舍楼里办公,就是翻建完的呼得木林大街老楼房。
问:是整个二机厂就两栋楼吗?
白:不是,整个有十几栋,办公室仅占了两栋宿舍楼。
问:当时条件环境怎么样?
白:当时只有300人左右,大家都挤着办公,科室也不多,记得有一个冶金科,一个工艺科,劳资科,干部科,教育科,基建科等,其他更多科室有无成立记不起来了,工厂还派有部队警卫。
问:当时有没有分像现在的特钢公司,安防公司之类的二级单位?
白:没有,什么都没有,当时还没有成型,我来的时候还处于技术设计阶段。厂里的规模有了,厂里多少人、多大、主要产品是什么,这个有了,但是保密,具体什么单位,多少个车间、岗位还没有。
问:当时厂里生产什么产品?
白:还没生产,厂子里一片黄沙,计划品种、规模有了,但还没具体运作。但生活还可以,来厂后就发了棉衣费、风沙费及安家费,物价相当便宜,一根麻花才6分钱,一斤羊肉3.6角,一两稍美1角。
问:当时什么都没有,那您具体负责什么?
白:我在冶金科,是炼钢组的一个小副组长。
问:当时的一些技术是咱们自己研究吗?
白:当时分来好多大、中专学生,大约有30多人,包括炼钢的、锻的压、铸造的、热处理的、机加的,他们都在外面实习。毛主席领导时有规定,大学毕业后不能直接上岗,先得到工厂当工人实习一年,他们都在外面实习,因为我是已经在炼钢工作岗位上实习了,转正为技术员了,所以我来了以后就直接当正式技术员用了,再一个学习俄语,翻译苏联来的资料。咱们自己一点技术都没有,完全依据苏联的,还不能改,改了属于违规。全面学习苏联,苏联专家说一你不能说二,让你怎么干,你就不能有偏差。
问:有苏联专家来咱们厂吗?
白:有,大约有10多个苏联专家来指导,有一个老专家专门管我们,就是现在的特钢事业部,这时虽然已经和苏联有些纠葛了,但是专家还是负责的,技术也好。
问:咱们厂第一次生产出(炮)身管是什么时候?
白:1960年7月10号下午1:04分,炼出了第一炉特钢钢水,锻成几支身管,但性能不完全合格。然而这完全是咱们自己冶炼,因为一些政治问题,苏联专家1959年底就都撤走了。炼钢的办法、工艺、资料人家就缺乏了,但是好在咱们也都翻译成了中文。冶金科我们八位本科生翻译了一本书,叫《酸性平炉炼钢》,这本书是从道理上告诉我们怎么炼特种钢的。
问:咱们按照人家的工艺生产,有没有失败的时候?
白:有啊,然而经过反复的试炼成功了,1960年后就生产出了合格的身管及产品用四大件了。
问:那咱们经过多长时间的这种反复试炼才定型呢?
白:到1963年前后就稳定了,基本上就是炼一炉成一炉。但也遇到了不少困难,炼钢的时候技术不成熟,比如出现化学成分偏差、偏析线、非金属夹杂物等缺陷,或力学性能不合格等。国内生产的各种型号产品用的锻件,都可以生产了。
问:这个过程中,您和其他人一起付出了多少?
白:那个时候炼钢这个工作和机加性质不一样,炼钢时大学生与干部们大多必须在现场,一起干。那时候粮食也困难有时吃不饱,白天晚上也没有什么固定的休息,炼不出钢就不走,只管接着干。
这个中间出现一个比较大的事件。1960年的时候,苏联专家走了,国际上也封锁咱们,镍没有了很紧张,炼特钢必须有镍。当时形势所迫,有人提出用咱们包头稀土金属代替镍,这是咱们兵工部门在特钢产品身管上在全国首次大胆利用稀土,当时是保密的,全国都不知道。平炉与电炉一共炼了几十炉,基本是成功了,但并不理想。后来正赶上国际上形势也变了,镍也买来了,稀土钢就作为了国家储备没有生产。稀土是咱们包头的富产资源,人们不敢多用,还不知道稀土的较多性质,应用稀土炼钢技术上不是很明白。但这对咱们内蒙包头稀土的发展意义是很大的,给稀土开辟了钢中应用的一个路径。为这个事情中央专门召开了“四一五”稀土会议,参加爱人员多是各部部长,咱们厂是我去的,不久,全国展开了扩大稀土应用的浪潮。我翻译出版的《稀土金属合金》也对稀土应用起到了传播作用。这之后我就去一线少了,主要负责编制工艺,他们一线人员的功劳很大,他们把特钢生产技术推向了更高的水平。特钢为什么能在二机厂有这样的地位并稳步前进,主要是创新比较及时。技术前进了酸性平炉炼钢就落后了,将要淘汰了,要搞新的方法,厂内适时研究出新方法叫真空喷射冶金法,是咱们厂发明的,英文字母缩写为“VI”法,这等于是对特钢冶炼的创新,在1984年9月《人民日报》公布,获了国家发明二等奖,把钢的性能水平提高了一个等级,同时又上了电渣重熔精炼这是第二次创新。第一次只是稀土代替镍,应为创举,也可以说是学费,学会了新材料研究方法,第二次是冶炼方法完全成功的。第三次创新是2002年前后,酸性平炉改碱性电炉,我已经退休了。把钢里的杂质大大降低,提高了钢的质量,炼钢速度也更快了。没有这三次超前的创新就没有咱们现在的特钢基础,这是咱们全体技术人员、工人、领导共同奋斗、努力创新的结果,为包头工业基地建设尽了自己的力量。1986年我借调到兵器部二局工作,因为对炼钢比较了解,所以快速与军方、部内司局会签,以(86)兵二综字第273号文批准拆除酸性平炉。
问:对于二机厂整体的改变,您能说说吗?
白:1955年—1956年开始有了车间号,但是还没有房子没有人,特钢系统派去苏联学习的20多个人也都回来了,他们成为了主力。1958年咱们的厂房开始盖了,很快就盖起来了,还有“三工校”、“基干校”等。之前的车间编号都是苏联专家给定的,不准随便改,原来101车间不叫101,叫29车间(炼钢),102车间叫27车间(锻压),103车间叫25车间(热处理),后来苏联专家走了才慢慢地演变成现在的状况。
1970年生产达到高潮,大锻件年产达到2万多吨,做出的主产品上几千台了。大锻件还供应国内兄弟单位,同时出产了许多新产品。
问:您看着二机厂从一片黄沙成长起来,您有什么感受吗?
白:我对二机厂很有感情的,我们来的时候从东河车站下了车坐的毛驴车来的。工厂培养了我,养活了我们,又造就了下一代。现在经营状况良好,并在国内享有盛名,深感自豪啊!但是现在社会条件和政策下,企业经营难啊,深深关心企业未来的发展。
问:您是哪里人?
白:我是山西太原市晋祠镇人,我们家乡山水如画古镇荟萃。我大学毕业分到山西机床厂,后来调过来。包头下火车后坐的是毛驴车,路都是小圆石头铺的,住在东河,当时咱们有个办事处。那时候风相当大,从东河走过来要三个小时。后来我们就搬来厂里了,老楼房那里有个食堂叫一食堂。现在回想那时候吃饭挺艰苦,只能吃起土豆,别的还吃不上,包头那时候没菜,什么芹菜、菠菜、西红柿根本见不着,炒白菜是甲菜,一角一盘,炒土豆是乙菜五分钱一盘,比较艰苦。但是那时候不觉得是很苦,觉得土豆菜还挺香,我爱吃菜,但又舍不得吃甲菜。来了二机厂觉得还挺不错的。我到了这样大的工厂,几万人的大厂当技术员,了不得啊,真是高兴啊。那时候到了北京拿着二机厂的工作证哪个文化馆都能免费进,参观买票都是优先,到了部里面办事似乎是当成老大啊,问你哪个厂的,说二机厂的很骄傲。咱们厂也大,产品也做主,这是学技术最好的园地呀,二机厂什么技术都有啊,从冶炼锻造到机加到表面处理什么都有啊,这样的厂子哪有啊,二机厂号称是亚洲第一大兵工厂,据我记忆当时二机厂是相当于副军级单位。
问:这么多年您有没有想过回家?
白:有过调回山西中国银行的机会,没有去,当时和老伴说包头来对了,虽然风沙特别大,但来了二机厂觉得待遇、生活、工作都很好,再加上包头建设逐步向好,花草满地,绿树成荫,同时也舍不得在工厂这样对口的专业,也就不想调回山西了。
问:白老您对现在的后一辈炼钢人有什么想说的吗?
白:我40年专门从技,甘为人梯,人各有志,只要努力前进总会有些着落的,只不过大小与多少而已。现在的年轻人头脑都很灵活,对社会的了解也多,手机啊网络啊信息很多,但似乎不太能吃苦,有的人不愿意进入艰苦的劳动环境锻炼。盼望他们踏实地到生产现场锻炼自己,练成一个既有实际能力又有智慧的人,一定要充分发挥优势,比我们这些老朽更强,把北重的事业搞得更好。同时也希望社会应切实注重实业,真正鼓励踏踏实实搞工业技术的人。
问:如果让您用几个字来形容您一生的职业,是什么呢?
白:回顾过去,创业艰辛,展望未来,前程似锦,努力抢占,市场之林,创新涵才,不断前进。
编 辑 郭新燕